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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首先给我们创造了某种的特权,而这种特权,只是被创造出来的。

2015-09-12 商务印书馆

梁冬:最近呢,我发现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,我投资了一家旅行公司,专门做顶级旅游的——不是为我公司做宣传,我就是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。我发现现在中国有一帮有一点消费能力的人很喜欢去韩国,韩国最近成为我们公司的一个热门个产品。我就问为什么?他们说由于货币贬值的原因,很多中国人跑到韩国去扫货,买各种的奢侈品,包包啊、衣服啊等等等等。当然,对这些情况,我从个人的角度上来说觉得很奇怪,不过这一现象引发了我们今天这个话题,那就是所谓奢侈品的问题。在现在这个全世界经济萧条的时候,中国人居然成为全世界奢侈品产品的一个最后的一个重镇。


吴伯凡:目前,全球第一大奢侈品消费国是日本,统计数字上是这样,我估计很快就会让给中国了。


金融危机发生后,中国成为了全球奢侈品的避风港,是怎样一种心理,导致中国人热衷于购买奢侈品呢?

又是什么原因,导致奢侈品比同类功能的产品价格高出很多呢?

除了产品本身,奢侈品还能带给购买者哪些价值和满足感呢?



乔治·阿玛尼


吴伯凡:说到奢侈品在中国的这个消费啊,是有一个统计数字。中国现在是第三大奢侈品消费国,有人说是第二大,应该是……


梁冬:如果算上A货的话,那可能直接第一大了。


吴伯凡:金融危机以后有一个现象,就是中国成为奢侈品的避风港,从公布的数据来看,光Armani(阿玛尼)在中国区域的销售,2008年就有24%的增长。


梁冬:那很厉害呀。


吴伯凡:对。所以,豪雅表的全球总裁说过一句话,他说现在中国虽然不我们最大的市场,但绝对是我们最期待和最重视的市场,它将来一定是最大的市场,这代表他们对中国的这样一个预期。



豪雅表


梁冬:今天我们探讨的话题呢就是跟奢侈品有关。奢侈品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,它完全超越了我们以前所学的政治经济学。马克思说,所谓东西的价值,来自于它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,但是我就搞不清楚,为什么一个包十万块钱?它凭什么值那么多钱?


吴伯凡:有人做过一个计算,据说价值10万块钱的一个包,能交换到中国工人生产的500辆自行车,假定每辆是200元的话,能交换到农民的1万斤猪肉,能交换到农民的10万斤粮食。当然了,奢侈品消耗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要比普通的、同类的,但不是奢侈品的那些用品的劳动时间多,它们很多是手工的,价值的确要高一些。但是,它不至于高到完全离谱的这样一个地步——一双皮鞋,比一头牛的价格还要高出好多,这个原因在哪里呢?


梁冬:对,原因在哪里呢?今天我就讨论这个话题了,从奢侈品这个话题聊开。首先,什么叫奢侈品,我们是不是先有个定义?


吴伯凡:奢侈品是一种产品,它主要是表现在两方面:一个是它的质量。刚才我们已经谈到了,它的质量体现在它的生产过程、它的存货价值、它的权威——它有那种特权等等。再一个最重要的就是它的价格,它的价格高于普通的同一品类的但不是奢侈品的这个许多倍。


梁冬:那通常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一个东西成为一个奢侈品,能够卖得比别人贵很多呢?按道理说别人也不是傻子,对不对?


吴伯凡:对。有一种说法就是,奢侈品是一种现代拜物教,拜物教是什么?是被赋予了某种超乎日常的情感诉求的含有身份标志的一种产品。简单地说,它是一种符号,它不能够按性价比来算。它是一种权利的标志,而且这种权利往往是特权。什么叫特权呢?就是你有而别人没有的,是少数人有而大多数人没有的,你获得这个产品的有限准入权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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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冬:我有一个朋友,他跟我聊过一个话题。他说,为什么这个世界上需要有奢侈品的呢?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呢,是因为人们有一种天生的阶级区分的冲动。本来大家都差不多,都可以吃饱穿暖,就有一部分人,或者说每一个人内心都有那么一种冲动,就想高于其他人。这种愿望,它总得找一个方式表达吧,于是,商人就发明了奢侈品这个东西。他们把你觉得你比别人高的这种心理感受固化到了一些产品上,有些商品明明可以卖5万块钱给你的,它就卖到50万。这样的话,令到绝大部分人买不起,而你有机会能买得起,你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假象,认为你能够比别人更优秀,更高人一等。我觉得这其实体现了人性的弱点。不过,好像人性的弱点是永远随处可见,无论在中国还是外国,在成年人和小孩子里面都有。


吴伯凡:我们购买东西就是购买一个价值。但是,一个商品的价值是多种多样的。所谓奢侈品,就是它的性能因素在它的整个价值中占了一个非常小的比例,占大比例的是一种可以标明它的特权性的这种东西。所以奢侈品的价值,我们可以把它称为特权的溢价。这个“溢”呢,就是才华横的“溢”。很多商品都会有溢价,就是高于它实际价值的那个价值。所谓奢侈品,就是溢价非常大的那种产品。


梁冬:你能不能举例说明?


吴伯凡:你刚才讲到人性的弱点,我就想起马克·吐温的《汤姆·索亚历险记》,这篇小说里头,第二章讲的是“荣耀的刷墙工”。这个汤姆·索亚是一个非常调皮捣蛋的孩子,他的姨妈为了惩罚他,就罚他在星期天来做苦工,就是刷他们家前面临街的那一面墙——那面墙又高又长。汤姆·索亚平时是在这些小朋友当中是一个桀骜不驯的,总是炫耀自己如何如何不听话,以不听话为荣的孩子。他在刷墙的时候,不仅是面对是一个苦役,最重要的是他面临着羞辱——别人都在玩的时候他必须得干活。但这个小孩儿非常聪明,他找到了给自己挽回面子的一个方法,这个方法是什么呢?当小朋友过来嘲笑他的时候,他认认真真的、全神贯注的在刷那个墙,旁若无人,仿佛就根本就没有听到谁在说什么。有个小朋友就觉得很奇怪:他怎么这么投入啊?说了半天话,他突然转过来,还好像很惊讶的发现,噢,原来是你啊,你说什么?那小孩就说,你星期天还要干活,多……



《汤姆·索亚历险记》插画


梁冬:语带嘲笑。


吴伯凡:对。汤姆就说,你认为这是干活吗?我觉得不是干活,我觉得是一种享受。那个小孩就有点不解:这怎么是享受呢?汤姆不理他了,然后他退后几步看看刷墙的效果,然后呢,偶尔去补上几刷子。这样他就总是处于那种全神贯注、津津有味干活的状态,就让这个小孩就觉得,也许这真的是一种享受。这个小孩看着看着就跟汤姆说,你能不能让我刷一下,汤姆说这不行。因为汤姆虽然没有学过经济学,也没有学过心理学,但是他明白,这个东西一定不能让他轻易得到。汤姆说,我姨妈非常看重这面临街的墙的。如果是后面的墙,我会让你刷一刷,谁谁谁想刷这个墙,我姨妈不让,我认为一千个小孩甚至两千个小孩里头,有一个能刷这个墙就不错了,所以我不会让你刷的。越是这样吊他的胃口,他的愿望就越强,这也是人性的弱点。后来就提出了一个条件,我把我的苹果让你吃,你让我刷一会儿,行不行?汤姆就叹了一口气,万般不愿意的就说,好吧,看在我们交情的面上,就让你刷。于是,这个小孩就在烈日炎炎之下刷墙,而汤姆就在阴凉的地方一边吃苹果,一边在看着这个小孩傻乎乎在哪儿的刷墙,一边等着下面一定还会有小朋友来上这个当。果然,一会儿就来了,他们也是刚开始觉得这是干活,看见那个小孩儿——那个小孩叫贝恩——在享受他来之不易的这个特权的时候,他们就心生羡慕啊,就跟汤姆商量说能不能让他们也刷一下。这样,十几个小孩轮流过来刷这个墙,这个墙一下子刷了三遍。要不是油漆没有了,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……


梁冬:反复销售。


吴伯凡:这本来是一个苦役,却成了他销售的一个产品。就是说你要想进来,要想获得这个特权,就得用什么东西来换取这个权利。所以,一个穷小子最后变成了一个阔佬,他的手里头有很多平时他想得到的小朋友的那些玩具呀,吃的东西呀,而且最重要的是,他把这个活干完了。


梁冬:我觉得这个故事非常的具有代表性,就是说,没有价值的东西,如果你能够把它转换成某种的权利,无论它是真的权利,还是让人感觉到是一种权利,它都是有价值的。其实所谓的奢侈品也是这样,曾经有部电影叫《大腕》的,里面有一个精神病人说了这样一句话:不买对的,只买贵的。当时,我们都在嘲笑,现在,你从奢侈品这个逻辑来看,你就会发现,这句话其实非常符合奢侈品的逻辑。那就是,用高的价格形成了某种的壁垒,这种壁垒带来了某种假想的特权:因为我有钱,所以我有权利拥有你不能拥有的东西,而这个你不能拥有的东西没有什么意义,只是贵而已。所以,奢侈品的逻辑是什么?奢侈品的逻辑就犹如吴伯凡讲的,它首先给我们创造了某种的特权,而这种特权,只是被创造出来的。


(以上摘自《冬吴相对论II》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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